这件简单的事很多病人栽跟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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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一）

雷荣（化名）终于完成了所有的抗肿瘤治疗，手术、放疗、化疗，一路走来，有点跌跌撞撞，很不容易，曾经他想过要放弃，但在妻儿家人以及医生护士的鼓励支持下，最终还是坚持下来了。

雷荣是某大学教授，出过国，留过学，前两年当上了学院副院长，可谓春风得意，事业如日中天。去年因便血经肠镜检查诊断为直肠癌，有淋巴结转移，分期III期，这个分期还是偏晚的，所以复发的风险也比较高。

他进行了手术、放疗和化疗的多学科综合治疗，也就是肿瘤治疗三大治疗手段他都经历了，真有“浴火重生”的感觉。

昨天他结束了最后一个疗程化疗，按计划，今天出院，查房后特地把他叫到办公室给他开具“健康教育”处方（其实是受他妻子之托，希望我能找个机会跟他好好聊聊，让他不要对事业过于执著过度操劳，他妻子的意思是医生的话他更能听得进）。

由于之前我们之间有过好几次随性的聊天式谈话，多少也建立起某种信任，我开门见山：“雷教授，治疗终于算是结束了，怎么样，谈谈感想？”

“要是说感想，这个可多了。但首先我还得要感谢您一直以来的细心治疗，特别是在我想放弃时给我的鼓励，说实话，好几次我真的想放弃，特别是那个化疗，让人不舒服还是小事，挺一挺就过去了，就是时间确实有点长，医院，我心里急，学院那边可是有一大堆事等着我。不过，这下总算是完成了。”

“你看吧，以为有什么更深的感悟感想，原来惦记的还是学院那点事，说句不怕打击你的话，我问你，学院离开你，会垮了？倒了？办不下去了？学术水平或是知名度下降了？招不到学生了？”

我自己都被自己说话如此直截了当吓了一跳，这其实并不符合我的风格，可能是受家属之托，放开了，敢说。

“那倒没有。”

“这不就结了吗？这世界上离开谁都照样转，单位离开谁也照样运行良好，即便你是教授博导院长，本质上也并不是不可或缺的。真正离不开你的人是谁？其实是你的家人，你的妻儿，你的父母，不是吗？这个道理其实用不着我过多说，我只是从医生的角度，给你个提醒，事业要拼，但不要太拼哦。”

“您说得确实对。道理我都懂，但一直以来操心惯了，就是操心的命，手头一大堆课题等着完成，如果不能按期结题，我就完蛋了，会失去一切。”

“这个我非常理解，这些东西当然不能放弃，治疗全部结束后本来就可以回归正常的生活和工作，但经过这一次的劫难，说难听一点，也算是死里逃生，有些东西应该要看得开一些看得淡一些，不要再那么不要命的拼了，我之前有跟你爱人聊过，了解过你辉煌的历史，但说实话，你今天所谓的事业成绩，多少也是牺牲健康换来的。如果这次的生病，不能让你有触动，你这个病还真是白得了。当然，不是要你放弃事业，但你得要寻求平衡，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疯狂一心扑在事业上，长期没日没夜地干，长期熬夜。你的心态应该要有所转变，生活方式也应该要有所改变，不能照旧抽烟、喝酒、熬夜，一切如果还是生病之前的老样子，那肯定不行，迟早还得出问题。重获新生，当然应该有新面貌。您说呢？”

“那是自然，你提醒得极是。其实得病以来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，烟已经戒了，肯定不会再抽了，社交应酬，酒可能难免会喝一点，但我肯定会尽量少喝，熬夜对我来说，可能真的难以避免，但我也肯定会注意，减少熬夜的次数。不能再那么拼了，不过你也知道，做科研压力大，顶着个副院长的头衔，压力就更大，不瞒你说，我这一生病，副院长位置差点就保不住了，这总算是熬到化疗结束了，要保住这位置，我也不能太放松自己，不然最后恐怕连这博导也得被取消了，你也知道，没课题没论文，只能做一个不受人待见的普通教师。”

“做普通教师不也挺好吗？我也是普通医生，我倒是觉得做个普通医生挺好的，所谓的官职、虚衔，所谓的硕导博导本质上都是浮云。越是普通人，越有时间享受简单的生活。”

“是是，您说的很有道理。医生，接下来我最应该做什么？”看得出来，他对我的话在骨子里是不屑一顾的，价值观生活观不一样的人，永远不可能有心灵上的真正交流，各自随缘吧，我只是作为医生的提醒而已，而且这次谈话最主要还是受他妻子之托，让他别太拼了。

我这该说的说了，听或不听，当然是他个人的选择。所谓的价值观生活观，是一种融入骨子里的对人生的理解和感悟，对人生价值的思考，与学历高低并无直接关系，是从小慢慢养成的，并不容易改变，甚至是根本无法改变的，哪怕是经历大风大浪。

在他看来，人生最重要的就是事业，其实他所谓的事业也不过是官职、职称、虚名而已，各人有各人的追求，无所谓对错。

既然如此，我也就不去做自讨没趣的“好心人“，谈一点实在的吧，人最关心的还是实在的东西，对“大道理”都是不屑一顾的。既然他问到接下来最应该做什么，我说：“由于你刚经历完化疗，还没有度过化疗骨髓抑制期，还要继续监测血常规的变化情况，大约三四个星期以后，多数人的血常规就基本稳下来，再出现明显下降的可能性不大。后续就是继续定期随访复查，而且是终生的。你办了出院后，会拿到出院小结，上面会有较详细的交代，有什么疑问可以来找我。要保存好出院小结，记得保持联系。”

雷荣走后，我陷入沉思。到底什么才是人生该追求的东西？我们活着又到底是为了什么？什么才是人生最重要的东西？也许这个问题没有所谓的终极标准答案，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，不同的人生选择，决定着不同的命运走向。

（二）

刚过完40岁生日的魏媛媛（化名），查出得了乳腺癌，所幸是早期。

她一直未婚，是个对自身形象极度注重的人，保乳意愿强烈，她的乳腺癌本身也符合保乳条件，于是她做了保乳手术，术后给她安排了术后的进一步辅助治疗，包括化疗和放疗。

整个治疗过程还算是很顺利，由于她的激素受体ER/PR均为阴性，Her-2也是阴性，所以不必进行靶向药物和内分泌治疗，化放疗结束后，然后定期随访复查。

“三阴型乳腺癌”，从生物学行为来看，并不是一个预后好的类型，因此，我反复交代她要按时返院随访复查。开始两次她还是按时来复查随访了，连续两次的检查结果都正常，可能正是由于这个原因，她放松了警惕，自此没有再联系过我，哪怕只是到门诊找我看一看也没有。

曾经问她医院复查，她满口答应安排时间来，但始终还是没来。医生的工作太忙，不可能一直记着某个病人，慢慢地我也就作罢，毕竟我只能议，没法强求，自己的身体还是要靠自己负责。

两年后，她突然出现在我面前，坦白说，她几乎快从我的记忆中淡出了。让我感到突然的不仅仅是她事隔两年的再次出现，而是她这次是坐着轮椅由父母推送来的。她气喘得明显，我心里一惊：这是什么情况？怎么一下子这样了？我脑子快速转动：乳腺癌复发？肺转移胸膜转移？抑或是其他心肺疾病？但直觉告诉我，她复发了。

询问病史情况，并进行重点有针对性的查体，通过触诊和听诊，初步可以判定双侧大量胸腔积液（“胸水”），这是导致她气喘的直接原因。

至于导致胸水的原因还需要进一步检查，作为肿瘤专科医生，加上她的乳腺癌病史，首先当然要考虑排除乳腺癌复发肺转移胸膜转移可能。安排她先急诊入院，当务之急是快速缓解她的气喘症状，后续根据检查情况，在必要时请呼吸科或心内科会诊排除心肺疾病。

吸氧，支持治疗，胸膜腔穿刺抽胸水，送胸水常规生化以及细胞学检查……经过一系列诊疗措施，她的气喘症状有所缓解，胸水细胞学检查结果回报找到腺癌细胞。在病情有所稳定后，给安排进一步CT提示肺和胸膜多发转移，骨ECT扫描提示肋骨和胸椎多发转移，明确是复发转移了。

追问她为什么不肯来复查随访？原来，前两次检查没问题后，她认为不会再有事，医院，医院。

她一直就是一个特别爱美特别注重外表形象的人，参加了一个健美培训机构的减肥计划，其实，她不算太胖。她向教练隐瞒了癌症病史。进行疯狂式减肥、节食，大运动量的所谓健身，体重显著减下来了，但身体也虚弱了，半年前开始感觉累，有时胸闷，但认为是健身运动累的缘故，没有重视。直到气都喘不过来，直到人倒下来，方才想起医生。

很多人是不到不舒服不会找医生，这个理念得改改了。我这样一说，有的人会说，没有不舒服难道还找医生啊？你们医生就是想着赚钱吧？这就是很多人的可怜可悲的思维。想要省钱，其实反而应该早看医生。

好了伤疤忘了疼，注定要再次付出代价，重蹈覆辙。人，也许真要死到临头才能悔改，但到那时却可能已经没有机会了。